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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安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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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斯特伯爵的這次造訪比上次在彭伯裏時的造訪引起的猜疑和不安要更多一些,因為上次大家怎麽也猜不透他到彭伯裏去幹什麽,而這一次他明確地說是找達西先生有事。聽完瑪麗描述了當時的情形之後,伊麗莎白立刻喚來一個男仆,令他快馬回彭伯裏去探聽消息,結果路上就遇到了達西先生派來的信使。

達西先生派人送來的是德包爾夫人昨天夜裏送給他的急信,以及他隨信所附的便條。從德包爾夫人的信中,大家得知了一個怎麽也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消息——安妮小姐跟人私奔了。伊麗莎白把信讀給大家聽的時候,讀到這一句,不禁自己大聲說道:“安妮?這絕不可能。”簡溫和地把信接過去,繼續讀給大家聽:

“我最信賴的姨侄,我到現在還不能相信這個事實,我的安妮竟然真的拋棄了她的母親,拋棄了她的家庭,拋棄了她的責任,跟一個卑賤下流的園丁私奔了。是的,說來令人難以置信,那個園丁是列斯特伯爵推薦給我的,來為我改良羅新斯的玫瑰花的品種,我那麽信任伯爵,毫不遲疑地收留了那個惡棍,怎麽能想到那個惡棍竟然包藏禍心,處心積慮地勾引了天真單純的安妮。我的女兒,她的一生就這麽毀了,羅新斯也毀了……”

讀到這裏,簡不禁也感嘆道:“怪不得方才伯爵急匆匆來找達西先生,很顯然德包爾夫人也給他寫了信。”她與伊麗莎白相對喟嘆,姊妹倆都想起來莉迪亞私奔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及當時和之後給她們及全家帶來的無盡的痛苦。

瑪麗最關心的是安妮,她連忙插嘴問道:“那麽安妮呢?她現在去哪裏了?”簡快速地往後看了看,說道:“她在離家之前,給德包爾夫人留了一封信,說她要去蘇格蘭的格利那草場,跟那個叫亨利戴維斯的年輕人結婚。”

瑪麗喃喃說道:“是呀,當然她只能去蘇格蘭。可憐的安妮……勇敢的安妮……”簡又快速地把信瀏覽了一遍,一邊讀一邊搖頭道:“德包爾夫人真的是被氣瘋了,她把這件事的責任都歸咎給了列斯特伯爵,認為是他識人不清、所薦非人,才釀成了這個惡果——這樣的抨擊對列斯特伯爵是不公平的。哦,她居然還怪罪上了瑪麗和你——伊麗莎白,我不能把她寫的這些無禮的話讀給你們聽,免得你們感到受到了侮辱,不過考慮到她的處境和心情,大家還是盡可能原諒她吧。”

伊麗莎白氣憤憤地說道:“她當然會埋怨每一個人,只除了她自己,其實她才是最應該檢討和負責的那一個罪魁禍首。也許安妮的私奔,並非僅僅出於愛情,而更多是為了逃開那個做母親的。”簡責備地叫道:“伊麗莎白,你太憤世嫉俗了,天底下哪一個做母親不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呢?”

這時從來都是置身事外的瑪麗突然接口說道:“但是,那位老夫人想的並不是讓安妮幸福,她只是想讓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她正是安妮不幸福的根源。她罵我,可真是罵對了,我呆在羅新斯的那段時間,可是沒少給安妮灌輸反抗的念頭呢。”如此激進的表達,如此激昂的情緒,簡直讓姐姐們大吃一驚。

最後還是溫和的賓利先生提醒伊麗莎白看看達西先生所附的字條上寫著什麽,也好知道他們下一步的計劃。伊麗莎白展開字條,上面只有匆匆寫下的幾行字,達西先生告訴伊麗莎白,他將與列斯特伯爵一起,沿著從肯特郡去蘇格蘭的大路去追趕他們,一旦追上,便會勸說安妮回家。倘若安妮不肯,一切再從長計議,目前的問題是德包爾夫人完全不能接受女兒的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並且聲稱,一旦安妮一意孤行地嫁給了戴維斯先生,就將取消安妮的繼承權。達西先生最後說,倘若找到安妮,還希望瑪麗能以朋友的身份去勸說她。

於是大家只得靜待消息,伊麗莎白因為不放心喬治安娜一個人呆在彭伯裏,不久便回彭伯裏去了。瑪麗為了不讓簡總是心神不寧地牽掛這件事,便也跟隨伊麗莎白去了彭伯裏,她想到倘若達西先生找到安妮,極有可能會帶她回到彭伯裏,自己在那裏見自己的朋友,比在霍華德莊園要方便和自在得多。

但是達西先生和列斯特伯爵一去便再無消息,大家心焦地等了整整一周,期間德包爾夫人幾乎一天兩封信來探問消息,兼著痛罵所有的人。伊麗莎白體諒她的心情,不去與她計較,相反還心平氣和地安慰她老人家。

終於在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三的時候,伊麗莎白才收到了達西先生的信,信中詳細講述了他們如何一路追蹤,在格利那草場的鐵匠鋪裏找到了安妮給他們的留言,她與戴維斯先生已經舉行了婚禮,並且去了愛丁堡。新婚夫婦以後的行蹤就撲朔迷離起來了,好在列斯特伯爵的人脈廣泛,而論起找人,達西先生又很富有經驗,所以他們最終在蘇格蘭高地的因佛內斯小鎮找到了安妮的蹤跡。

原來,安妮隨身攜帶的一點兒首飾已經被典賣盡凈了,他們經濟拮據,戴維斯不得不在一家貴族府邸中謀得一個花匠的職位,這個行當他可是輕車熟路,而安妮則被安置在鎮上的家庭旅館裏住下。

現在他們被找到了,但是事情變得更為棘手。因為德包爾夫人聽到女兒結婚的消息就昏厥了過去,醒來後她怎麽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一會兒聲稱安妮不是她的女兒,她寧肯安妮死掉,也不能接受這種不名譽的婚姻;一會兒又把戴維斯叫做騙子、誘拐犯,要求達西先生報警把戴維斯投入監獄,將她的女兒完完整整地給她帶回來。

鑒於德包爾夫人歇斯底裏的不妥協的態度,達西先生和列斯特伯爵在與安妮和戴維斯多次商談之後,終於勸服這兩人回到英格蘭,暫時寄居於列斯特伯爵在湖區的一處小別墅。現在,達西先生就任重而道遠了,他需要親自去羅新斯說服德包爾夫人,而列斯特伯爵也有很多事務要處理,不可能一直呆在安妮身邊,於是他們商議之下,認為最好由瑪麗去湖區陪伴安妮。

瑪麗當然是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了,可以說,安妮是她唯一的閨中密友,她一直非常關心她,希望她能得到幸福。瑪麗本來想跟加德納舅媽道歉,說不能參加湖區的觀光之旅了,但是商議之下,通情達理的加德納舅媽反而提出了一個更加完美的方案。因為列斯特伯爵的湖區別墅正好位於溫德米爾湖的湖畔小鎮,瑪麗盡管先去陪伴安妮,加德納夫婦則按照原來的計劃,在溫德米爾鎮與瑪麗會合,相信那個時候安妮的事情也有了頭緒,他們再決定下一步的計劃。

有了這樣一個令人滿意的計劃,瑪麗便向湖區出發了。伊麗莎白派了兩個男仆去護送她,沿途還有列斯特伯爵的仆人來迎接,旅途安排得極為舒適。然而瑪麗沒有心情去欣賞沿途的湖光山色,她一想到一向柔弱無主見的安妮竟然比誰都勇敢地跨出了這一步,就百感交集,她一面因為安妮勇於去追求幸福而感到欣慰,另一面又為安妮不確定的將來而擔憂。

就這樣,她日夜兼程,很快就趕到了溫德米爾鎮。在驛站上迎接她的是亨利戴維斯本人,現在看到戴維斯先生,瑪麗還是不能平心靜氣地諒解他,因為在這樁婚姻中,無疑安妮做出了太多的犧牲。可是看在安妮的面子上,她依舊好聲好氣地跟他寒暄。

戴維斯先生看來氣色不佳,有些憂心忡忡。他告訴瑪麗,列斯特伯爵將他們小夫婦安置妥當後,因為別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已經離開湖區,大約兩周以後才能回來。對此消息,瑪麗感到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小小的失落,她簡直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何是這樣的心理狀態,到底自己是願意見到伯爵,還是盼著他別再出現為佳。

戴維斯先生接著說,他們目前的住在離著溫德米爾鎮中心幾英裏遠的一座鄉間農舍,據說那是列斯特伯爵的舊居,是他的父母終老的地方,有幾件簡單的家具,足夠安身。他問瑪麗可能夠步行走這段路程嗎?當然沒有問題,瑪麗托付驛站的老板將自己的行李運到戴維斯先生所說的地址,然後就跟著戴維斯先生出發了。

路上,戴維斯先生先是沈默,後來瑪麗忍不住問他,跟安妮結婚之後,他和安妮都感到幸福嗎?就好像是感情的一次激烈爆發,他突然就對瑪麗把他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所受的煎熬和愧悔全盤托出。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悲哀地叫道,“如果您對我還有絲毫的憐憫之心的話,請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吧。我可憐的安妮,每次一想到她,我的心都要碎了!當初我怎麽能那麽自私,那麽一意孤行呢!”他用雙手蒙住眼睛,淚水卻從指縫中流出。

瑪麗嚴肅地指責他,這樣的態度對安妮極不公平,簡直是一種褻瀆。戴維斯先生卻悲嘆道:“請用更加嚴厲的語言來責罵我吧,因為我現在每天都要責罵自己無數遍。我當初只想著追求幸福,只想著得到安妮的愛情,卻發現自己把她給拖進了不幸的深淵——她嫁給了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從此她將放棄她原來生活中一切高雅豪華的東西,拒絕金錢所能提供的一起歡欣與快樂,而與我一起龜縮在困頓貧賤的角落裏!她怎麽能夠忍受住這種毫無指望的窮困和潦倒呢?她是在富裕高雅的環境中長大的,從不知道謀生是怎麽一回事,她能經受住他人的冷眼嗎?她會後悔的,她不久就會後悔的,那時她就會憎恨我,憎恨我害她淪落到如此的境地……”

他的悲傷是如此的深刻而真實,使瑪麗深為感動,於是她便一句話也沒有說,而是任憑他盡情傾訴自己的哀愁。當這場情緒的爆發平息之後,戴維斯先生又陷入到最初的那種憂郁的沈寂中,瑪麗才小心翼翼地重敘這個話題:“請不要如此的煩惱了,我相信你並沒有把幸福建立在富有豪華的生活上——你有非常慷慨的朋友,他們不會因為你住處簡陋而小看你。況且,你和安妮也不會因為住豪宅吃佳肴就感到幸福吧?”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是住在草舍茅屋,只能喝菜湯,吃黑面包,我也會感到幸福的。可是,安妮,我的安妮,我怎麽忍心讓她跟我一起受苦呢?”

瑪麗停下腳步,懇切地說道:“相信我吧,戴維斯先生,亨利,我想現在我可以稱呼您為亨利了,安妮的情感會跟您完全一樣的。這境遇會成為她自尊和自立的源泉,她絕不會因為貧窮寒酸而感到苦惱和屈辱,她會一直與您同舟共濟的——只要您配得上她所做出的犧牲。”

瑪麗雖然如此肯定地進行了保證,但是她的內心並不是非常的篤定,她打量著越來越荒涼的周邊環境,想象著在這樣的地方的一座低矮的農舍裏,沒有仆人,沒有舒適的家具,只有做不完的艱辛的家務勞動,安妮還會是原來的安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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